最后,“史詩性”是当时诸多革命历史题材小说作家的追求。这种“史诗性”的追求在当代的长篇小说中主要表现为揭示“历史本质”的目标,即在结构上的宏阔时空跨度与规模,重大历史事实对艺术虚构的加入,以及英雄“典型”的创造和英雄主义的基调⑦,故而五六十年代革命历史题材小说的创作仍是具有虚构性特征的。
革命历史题材的小说创作一般有三种类型,即宏大历史类、传奇类以及成长小说类。其中,宏大历史类及传奇类皆是历史题材小说的传统类型,其符合古典美学原则。而成长小说类作为一种现代小说类型,是历史题材小说中的“异军”。
前文已有陈述,现代小说的雏形是“流浪汉小说”,到18世纪末期,这类小说发生了彻底的变革成了“成长小说”。简单来说,“成长小说”一般以一个人的视角来书写,讲述主角自幼年至成年、自天真无知至成熟世故的历练过程,主人公通常只有经历一场精神危机后长大成人,才能明白自身在人世间所处的位置及发挥的作用。通过对历史题材小说的传统类型和现代类型比较,我们不难发现,成长类型小说同传统类型小说的一大区别便在于小说主人公是否具有成长性。在五六十年代的革命历史小说中,这种成长类型小说也不乏优秀之作,譬如《创业史》《青春之歌》等。
《青春之歌》的成功,首先源于它是一部成功的政治小说。小说主人公林道静从一个没落地主家的女儿,通过学习改造成长为一个共产主义战士,小说尽力向我们书写了一个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的成长史。某种意义上,林道静的个人成长经验并非是个例化的,从更大的范围来说,《青春之歌》是将“知识分子”的个人成长同中共的成长及“革命”的光辉历史结合到一起,少女林道静的“成长”其实暗含的是“历史”的成长——更准确地说,是“现代中国历史”的成长寓于了知识分子的“成长”之中。
其次,《青春之歌》的成功绝不仅限于其只是一部满足“政治正确”“方向正确”“模式正确”的革命历史回忆小说。这部作品之所以能在当时掀起潮流,还因为在文章中引人注目的“言情”书写。在这里需要简要说明的一点是,自新中国成立后由于以延安文学为主体的“左翼文学”成为主流的文学形式,文学“一体化”进程的开展以及毛泽东文艺思想成为纲领性指导文件,使得在五六十年代的文学创作一直在顺应着一种政治正确。那么在这样的语境之下,如“鸳鸯蝴蝶派”的那种“纯言情”题材不再流行,“卅六鸳鸯同命鸟,一双蝴蝶可怜虫”式的文学书写由此销声匿迹。“言情”一类通俗小说之所以能如此长久地存在,是因为其对于不同社会阶层的读者都具有可读性和可解释性,同时“言情小说”还满足了不同社会阶层的“窥探”的好奇心,故而“言情小说”能受到不同社会阶层读者的接受。《青春之歌》的故事主干是一个女人同三个男人的爱情故事,这个女人便是小说的女主人公林道静。但这部小说并不仅仅是单纯的言情书写,其实它既是政治小说又是爱情小说,既有革命理想的书写也有个人情欲的追逐。故而可以说,《青春之歌》的成功原因在于,它是一部用情爱小说的方式讲述的政治故事⑧。
(三)“样板”与“重构经典”
伴随着社会主义现代化实践一路高歌地展开,社会主义时期的文学创作势必也要跟上,这样的一路伴随中,文学的发展走向了“文革”十年时期。
应当明确的是,“文革”采取的形式仍然是“群众路线”的形式,其仍然是试图把群众力量重新释放出来,以此对抗现代性的弊端。当然,我们也应当看到,“文革”愈演愈烈,其状态是不符合社会主义状态所要求的,且其最后的结果是不利于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发展的。谈到“文革”文学,“样板”一词是我们无法忽略的。“文革”公开发表的小说同五六十年代小说比较,出现了重要变化,形成了其特定的文学属性,即一方面表现为政治的直接“美学化”;另一方面表现为对于政治意识形态要求的不容置疑态度。
“文革”小说按照当时的文学激进派所设定的“三突出”⑨原则,形成了所谓的“样板小说”,突出的作品有《欧阳海之歌》(金敬迈)、《虹南作战史》(上海县《虹南作战史》写作组),以及浩然的《艳阳天》《金光大道》《西沙儿女》。
“文革”时期,虽有样板小说的出现,但由于这种对于相对稳定且可依据的创作模式的要求,使得小说创作在这一时期很难出现“个性化”的表达,而这样的状态使得“文革”小说的审美体验随之会出现“疲乏”的问题。“文革”时期更加大放异彩的文学形式是“样板戏”的试验。我们固然可以说,对文学“经典”的大规模颠覆,导致在“文革”中,出现一个几乎是“无经典”的文学时期⑩。但是我们也应当看到,文化激进派通过对于“样板”的建构,对于此前文学经典进行重新构造,同时也在塑造其自身需要的“经典”。因此,“经典”从来都不是自发形成的,就如同“传统”一样,“经典”也是被建构出来的。“样板”的含义同“典型”较为接近,但同“经典”仍有差异。“样板”的生产过程与政治、文化运作方式关联甚密,且“样板”的产生早已预设了不容置疑的性质。其次,“样板”近似“模板”意,在某种意义上说是带有可复制的性质,因此“样板”所带来的创作原则、技法都被赋予合法性并被作为一种艺术门类的唯一依据。